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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选读第2036期杨炼的诗

发布时间:2017-4-24 12:35:47   点击数:

杨炼,当代著名诗人,年出生于瑞士伯尔尼,祖籍山东,6岁时回到北京,是朦胧诗的代表人物之一;年高中毕业后,在北京昌平县插队,之后开始写诗,并成为《今天》杂志的主要作者之一;年,杨炼以长诗《诺日朗》出名,年被中国内地读者推选为“十大诗人”之一,同年在北京与芒克、多多等创立“幸存者诗歌俱乐部”。现定居伦敦,继续从事文学创作。

◆休眠火山

经历过最深的夜,忍受了最残暴的光明

它记得鸟声灼成最后一道创伤

树根缓慢地扎进心里,它学会对自己无情

一千张嘴曾经是一千处刀口

血,呼喊和乞求,沉入泥沙的宁静

那一双鲜红的翅膀被时间砍断

腐烂成黑土,飘起为云

黄昏,又一片向日葵在天边成熟

掠过群山,庞大如鹰

一千张嘴现在是一千只眼

它注视着自己脚下累累碎石

那儿有风,在玄武岩的洞穴中筑巢

有水,珍藏着一万年前的波涛

太阳,猛烈扑打青苔遮掩的悬崖

而整个蓝天被梦握紧

握成一把测量沉默的发光的尺子

它在最深的睡眠里醒着,对自己无情

山巅那一片白色烟雾蔓延着

松针向上生长,碧绿的闪电,摧毁冬天

是它最吸最轻的一缕呼吸

久久等待:那声怒吼、那次必然

颤栗的恐怖、凌驾万物的美,使大地狂欢

它像野鹿舔食盐碱一样

忍受秘密焚烧自己的火焰

一颗心,一千种飞翔的欲望

◆地下森林

逃不走的落叶松早已飞惯危险的预感

四周耸立的绝壁,正午时的幽暗

沿着小径,一万年前的那次暴风雨

还在绿色苔藓上反潮

铃兰花旁若无人,跳着舞

开进狰狞的岩石瀑布里

一群巨大的鸟

收拢强有力的黑色羽毛

浑圆深邃的山谷

千万吨针叶形的寂静

在聆听树根下那口血红的钟

在监视:流尽叶脉的潮湿的火

让蜜蜂繁忙的芳香的火

化身为雨滴、小溪、浆果和松鼠的火

那颗暴躁的心在哪儿跳动

那灼热之手怎样伸向生命

抓住一座绿色的小岛

把远古信仰从每个黎明唤醒

天空,缩成头上一圈蓝光刺眼的年轮

即使葬身于这一种或那一种火

炸裂松塔的火,雕刻着通红石头的火

一万年后仍将有这片森林,这种静

比大地还低

无数松子的小心脏依偎着泉水

比天更高

它生长,在太阳上冶炼金子

◆玄武岩台地

就这样:巨石如吼,千万头烧伤的野兽

被太阳之手仰面而凿,大地高悬一块浮雕

突入比黄昏更黑更静止的一瞬

血红的巢倾覆,抓住世界

像抓住一只鸟。流不动的洪水泛滥

万物缓缓逼近一双发光的眼帘

我下面:河床和风,失眠的鱼和荆棘

叫喊穿不透永远暮色的天空

敲打穿不透,与梦最象形的石头

比夜更冷更沉重

比死亡更深,这座花园开满多孔的黑玫瑰

这片松林,刹那间学会像伟大一样无声

像地平线般辽远,为风化而摇曳

石头的心,在石头的鹰俯冲下抽搐

所有春天从此不会忘记我的名字

一块碑文上,炽热的爱有粗糙的形状

灌木像埋藏的骨骼一样坚硬

河流阻塞诞生湖,湖涌起诞生白花花的鸥鸟

从记忆阴影下,到我的尽头高叫一片蔚蓝

大地展翅静静飞越千年

一只蜥蜴忽视时空向太阳舞蹈

一种最痛苦的骄傲,从火中降临

我被灼疼的胸脯,在无数星群间延伸

野茅草发红了,岩石的呼吸

从未停歇:最沉寂的海,看不见的搏动

就这样突入命运,在瞬间

高悬的风景突入历史,在某个黄昏

天空像一页反复写满又擦净的纸

无言而洁净

一块浮雕,已穿过烈火

再次敞开这颗洗涤世界的心——

巨石,更黑

千万头烧伤的野兽,更静止

◆陶罐

那么你,黄土,黑夜高原的严峻父亲,最广阔的梦的歌手

将不再率领我们继续那朝海洋流浪的辉煌旅程了么

远去的部族,以消逝的足音点燃东方之火

直到肩头的晨曦登上岁月的高峰,化为一片徐徐蓝色

你没有遗下赞美的艳丽流苏,生命巍峨的图腾

我们沉溺于寒风中,但庆典仍在正午的浪花间进行

一代又一代参加绿叶降临的人们苏醒了,献给太阳神圣的祝颂

哦,黄土的女儿,无垠之梦的儿女呵,胸前文绣着

解脱阴影的鸟,和一头徘徊在悬崖绝壁上饥饿的野兽

越过狂暴的沙砾,黑麦田后面,期待

而流血的手只能深深挖掘自己始终被抛弃的命运

你将不再率领我们继续那朝海洋流浪的辉煌旅程了么

那舒展吞没我于天空敞开的苍鹰叫喊的心呵

大地之铜的号角,山岩磨亮的石英,裸露着——高原的父亲

你浩瀚的脚步驯服了所有江河,光的芦笛使痛苦垂落头巾

这强劲和智慧是否也一同赐赠给了我们

哦,黄土的儿女,无垠之梦的儿女呵,当正午的钟声

震颤空洞,让灵魂再次愈合祈求不朽的一瞬

那时人类的眼睛将从一枝怒放的白羽毛获得启示

而流血的手却紧紧攥住自己贫瘠又珍贵的命运

那么你,水,纯洁处女和我的情人

星星的针叶,散发咸味儿的黝黑大理石

从一个白色源头出发追逐天空的诱惑

世界因一声灼热的叹息忘记年龄

三角形草地上饿羊群风平浪静

你的帆无尽地漂过我的港湾

于是,异乡的树也不再孤单

伸手探寻云的内衣,梦的裙子

音乐芬芳四溢,像柔顺的紫丁香喷泉

你的姑娘们,野性又开朗

在阳光爱抚下注入深邃晶莹的海的睡眠

水手归来了,一只享受成熟快乐的胸獐

禽鸟骄傲地炫耀着胜利的五彩光芒

一个微笑永远放牧在晕眩的希望里

为此你浸透一切揉合一切并流连歌唱

你说:“万物源于水,仍要归于水”——

饱满的种子就被嗨风撒遍天空

怀着记忆的幽灵,隐隐现出面容

浑圆的美,深藏的罪恶,这就是我

捏成地球,旋转一轮雨后的虹

那么你,火,你的风暴,你的马群

就这样以炽热的铁蹄凌辱森林、蹂躏脆弱的海洋吧

一片帆也没有,一行候鸟的栅栏也没有——那是

垂死的乞求穿行于群山的平台上,那是衣饰华贵的悲痛的女人

火,你的欲望,你的兀鹰,盘旋到高处

给这人类葡匐的灰蒙蒙的世界加冕吧——黄昏

闪着它所有的盐,落日空空痉挛,乌云像烟熏的历史

是谁颠倒了那作为未来序言的简单符号

我们至今还在寻觅一个躲进化石的神秘象征

——穿行于群山的平台上,徘徊于天空尽头,绕过无数半岛

哦,火,你饿乐队,你击打岩层之梦的鼓槌

同样的忧郁无情摧毁着我的灵魂

时间嘀嘀嗒嗒,在星星周围剥夺我的质朴、我的褐色

而成熟的谷穗又一次忍受乌鸦啄空的心

我们瞭望着,也永远失去着,粗砂怀抱一切燃烧

火,你的泉水,你的酒,你自由的秩序,你的凶险信仰的使者

一只为世界呼唤死亡的天鹅,猝然发现蕴藏于雷电热吻中的光明——

太晚了!狂欢已注定创造这个脆弱的孩子

在漫长的折磨之后,带着血,赤裸诞生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个天空

同一的星座带来雨季,幽暗的河谷萦绕回声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片海洋

同一的信风吹去祝愿,漂泊者的钟敲响黎明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块土地

同一的荒草遮断思念,小路流失了两行脚印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次童年

同一的歌谣激荡秋千,瓦砾上起落斑驳的梦

◆穹庐

他们从遥远的战争里回来了

他们从狩猎的血腥角逐里回来了

他们从田野和独木舟里回来了

落日

一个重复得太多的故事

像狗朝空空的双手无可奈何地呜咽

站成石像的女人,狂奔的孩子

生活,又一次

在黄昏开始

他们从鼓声涨满不祥诅咒时就渴望着

他们从野兽被箭伤激怒时就渴望着

他们从谷穗的黑暗早晨鱼鳞般剥落时就渴望着

谁将回到自己的家

每天一次诀别,永远陌生饿道路

大地是穹庐,恶梦是栖身之所

幽灵般的阴影下幽灵复活

每个人的天空,死去,收拢

深深低垂,像一口钟

(呵!金黄的岛屿,凶险的海流——

除了那没有名字的她谁也无法征服我的心灵

水雾里腾起的幻景,太阳中的嘴唇

一棵阔叶树从我眉宇间颤栗生长

火焰的翅膀,无力抗拒吗风暴的邀请

啊!带上野性、要求和万古未驯的青春——

比熟透的果实更加醉人的皮肤

她,第一千个浪头,依然这样强劲

赤裸着迎接夜晚的折磨,进入封闭的煤

让粉红色贝壳尽情敞开,蜜蜂般抖动

爱吧!爱吧!这种奇异——

逾越了天空的界限,我以焚烧的痛苦啄食自己

穿过海峡飞逝的鸥鸟,怀抱鲜花的姑娘

长的仪式!汇集、摇曳在陡坡上

一只巨大的蝴蝶碎裂于海底的牧歌中

狂欢吧!死去吧!月亮呻吟着发蓝——

合一的时刻,大地之子化身为神

汲取智慧的时刻,我重新跨出孤独的边缘

在梦的中央、世界的中央、歌唱神秘的她

透明的她,除了她,谁也没有征服我的心灵)

他们走过河流,但是没有水

他们敲打岩石,但是没有火

他们彼此交谈,却互相听不见声音

盲目的岁月,剔净一具具尸骨

空空的双手,松开黄昏和苍凉的命运

在旷野和墙壁之间,往返于墓地

直到打鼾的嘴终于填满泥土

赢在黑洞洞的眼窝上筑巢

四肢被青苔淹没,那更沉重的夜色

没有什么留给孩子。甚至痛苦

太多悔恨,早已不值得悔恨

于是倒下,一堆失去余热的灰烬

冥冥中乞讨自己的灵魂

饥饿,也在疲倦里睡熟

拥抱着萤火虫的怜悯

(啊!爱的搏斗。美妙的对抗——

是记忆又不是记忆。十个月的黑暗纷纷翱翔

万物最深的哀痛,装饰着无辜的笑容

一个神话,一则留血的现实,坠自太阳

在辗转之后,我的生命又一次开始)

他们又一次回到这座呻吟着的和平的穹庐

他们又一次回到夜的牡鹿安然游荡的穹庐

他们又一次回到墓穴和旋涡下的穹庐

一个重复得太多的故事

活着的脚践踏生活,死者玷污了死

一切被自己的影子所凝滞

像血的潮汐,脉络的青冷的月亮

脸和心的粘土,破碎的陶罐

爱是年轮,而树枯萎

语言如岩石,斧头已残缺

宁静的宇宙,厄运的星

这角落

更换着转向天空的眼睛

又一次步入被黑暗压弯的永恒

从黄昏开始

在子夜结束

◆朝圣

朝圣的道路

远远追逐着侯鸟的背影

向西飞入沙砾和傍晚

向西

黄昏之火展开你的传说

岩石在流放中燃烧

红色的苍茫,从历史走来

一匹巨大的三峰骆驼

主宰沉默

朝圣的道路上

光把陡峭的天空编成折扇

瓦蓝的墙,梦的釉彩

第一阵眺望只留下墓地和箴言

夜,张开你小小庙宇前的宽阔庭院

信仰的塔古老、干裂、深深倾圯

两眼中神圣化为大地的星辰

哦三危山,你的生命

来自名字以外的另一个生命

在夕阳的世界,超越了人类的高度

所有被黑暗劫走纯真的田野羡慕你

你是第一朵不向破晓奉献的莲花

你是圣地。伟大的岩石

像一个千年的囚徒

有雕塑鹰群的狂风雕塑着茫茫沉思

春天与流沙汇入同一空旷

这棕黄的和谐里浸透你静的意志

时间风化了的整个记忆之上

树木被描绘,充斥绿色的暴力

你是河床下渗漏的全部清凉和愿望

又从富有节奏的手指涌出

挣脱诅咒,缓慢过滤的痛苦

在这里找到丰满的形象

爱情陷进虚幻而你从虚幻醒来

深藏奥秘,在夕阳的世界孤独伫立

脚下的孩子,被踏成一抹粗糙的烟尘

世纪堵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哼声

东方的奇迹呵——

与嘴唇接吻的黎明,像死亡的祝福

在蓝天回荡

昏昏欲睡的头颅花白了

晒黑的肩膀继续生长

海市蜃楼,曾经相信过多少回

因此宁愿渴望危险的黄昏

一个沉重又沉重的传说

追求的痛苦,纳入终点的痛苦

真实的传说,迫使听众变成传说

夜要求一切——

陨落的躯体、强壮的均衡、群山个气魄

而你还将升到它们之上吗

从一种美跃入另一种美

你的海再次沸腾,你的鹰在黑暗的王国

等候开辟出新的大陆?

垂死的母亲,又一轮冲动、激荡、惶惑于光明

被同一颗贫血的太阳抓住、摇撼、剥夺灵魂?

你,三危山,哪儿也不去

一面巨大的铜镜

超越人的高度

以时间的残酷检阅自己

神圣从来是安宁的

只要看着风把一座座搅乱视线的坟墓磨平

只要倾听一代代寄托梦想的心的和声

只要沉思,并抬起头

间或数一数耐不住寂寞烧尽的星

就是最好的慰籍

神圣永远是安宁的

◆高原

漫游者,你在大地的颂歌中穿行,为我骄傲吧

家已遥远,你被风引领着踏上这走廊。别再回头吧

攀登金黄的高处,呼吸我如醉如痴的欲望

而分享那投入死亡的冲动中豁然辽阔的幸福

海洋退去,我的梦发蓝,白鸟在诞生第三天盘旋

雪山像新月之王,面对沙漠的广场宣喻

袒露爱情吧,漫游的伙伴,除了你谁配跟随我

孕育青铜的土地,孕育了铁,巨石似的男人

胸脯溢出红色,披挂雷霆,——-的纯真隐约浮现

草原上有的是奔驰的马,黄羊闪着光冲向悬崖

我的弓,我的犁,把岁月刻进冷静的花纹

野性的河流在太阳抚摸下只能是温柔的

蟋蟀和狼群使黑夜紧张,我的性格铸成方鼎

漫游者,用牙齿咀嚼我用心吮吸我:一首歌

向天空唱了千年,一对牛角被迫折断朝原野祭奠

山峰回声不绝,为了死去——成为一滴血

而我隆起于东方第一缕晨曦之前,嘲笑黑暗

我是流浪的土地,亘古未变的土地

头晕目眩的中午打开一渠凉意,汩汩灌溉想象

大雁长鸣着仿佛远方的祝愿,为绽开的湖泊而悠扬

漫游之外,死之外,射出的源泉如此洁白

像注入陶罐的金属的汁液,激荡子夜的风暴的汁液

灼热的潮汐轰响着,涌向最深邃的人类之树

因为你,万物亲吻同一的水波,变成孩子

于是,一颗带来厄运的果实无法送还

森林的阴沉低语,枭的纷乱羽毛,战争与殉葬萌芽

贪婪的疾病,像发疯的蝗虫成群降落,黑夜

一个预定的结局,一条从终点出发的道路

石头的眼窝,盛满历史中越埋越深的痛苦

荒废的古城朝世界展示一个寓言

我,接近天空,那用成千重鸟翅擦净悔恨的天空

衰老的卖艺人,锣声凄厉得把黄昏敲碎了

路旁的乞丐,太多的冷漠是扔给你的唯一施舍

没有泥土,衣衫褴褛的帐篷就在沙石间生长

骆驼草移植到腐烂的台阶上,喂养蝙蝠

一次次动荡和不安,驱散牧民的炊烟

从遗忘的伟大国度而来,闯进晨祷时的断壁残垣

思想被摧毁,一条肮脏的狗守望在废墟门前

年号,瓜分着永恒——没有昨天或明天

召集众人的长号空空,雕成花蕊的星宿朦胧

丝稠愰愰惚惚,听任蹒跚的铃铛踱出边界

异族的旗帜却给大地增添着奇异的温情

一声血腥的呐喊,一枚锈蚀的铜钱,一片灰烬

密密麻麻的伤口喘息着,凿成石窟

壁画在最后呕吐,搁浅了一动不动的生命

除了你谁也不配跟随我,除了死亡一切都是不解之谜

只有你不再追问那滞留于卜辞上的余音、儿女

满载我们的孤独驶向无名港口的羊皮筏子

创伤和饥馑为什么永远来自灵魂深处

而荒废古城朝世界讲述的那个寓言是真的

带着死亡的庄严,高高矗立于太阳舞蹈的河岸

我是我,整个世界穿过黑暗合而为一

岁月是风,是水,是缓慢移动于我内外的同一叶帆

注入灌木和人类,波涛汹涌而又静止

白杨刺痛我,墙分割我。自由,一个绝望的诱惑

我在我心中无处可逃,但决不跪下哀悼失明

我像一棵树,不是用黑暗包裹泪水的树

仅仅享受着睡眠的喷泉,被天空抛弃在墓碑旁

我的茂盛,一次狂放更改大地的山洪

岩石的马厩,乌云的鹰巢——到这金黄的高处来吧

漫游者,当你再次震惊于沦入

寂静骨髓的一瞬,我的根像三叶虫一样盲目而坚强

高高矗立于太阳舞蹈的河岸,远离青春

节日像绳扣,一个千度轮回的记忆,在心上磨着

只有坚持是唯一的信念,袒露是美

我从我诞生的每个襁褓开始,在痛苦的每个角落完成

我如醉如痴的欲望是一场暴风雨

漫游的伙伴,你的灵魂将飞入那只盘旋的白鸟吗

无拘无束君临世界,征收所有梦的奉献

那儿,火红的山清晰聆听着月光从脸上滴落

欢笑或痛哭、丰硕或荒芜、神圣或卑贱

同一的表情,同一的年轮——是星,是夜

我的树升起,升起,陶醉于蔚蓝色无垠,像一缕烟

也许有一天,那最高的爱

恰自深渊而来,收拢一切——跟随我吧

静静分享那投入死亡的冲动中豁然辽阔的幸福

◆飞天

我不是鸟,当天空急速地向后崩溃

一片黑色的海,我不是鱼

身影陷入某一瞬间、某一点

我飞翔,还是静止

超越,还是临终挣扎

升,或者降(同样轻盈的姿势)

朝千年之下,千年之上?

全部精力不过这堵又冷又湿的墙

诞辰和末日,整夜哭泣

沙漠那麻醉剂的咸味,被风

充满一个默默无言的女人

一小块贞操似的茫然的净土

褪色的星辰,东方的神秘

花朵摇摇欲坠

表演着应有的温柔

醒来,还是即将睡去?我微合的双眼

在几乎无限的时光尽头扩张,望穿恶梦

一种习惯,为期待弹琴

一层擦不掉的笑容,早已生锈

苔藓像另一幅壁画悄悄腐烂

我憎恨黑暗,却不得不跟随黑暗

夜来临。夜,整个世界

现实之手,扼住想象的鲜艳的裂痕

歌唱,在这儿

是年轻力壮的苍蝇的特长

人群流过,我被那些我看着

在自己脚下、自己头上,变换一千重面孔

千度沧桑无奈石窟一动不动的寂寞

庞大的实体,还是精致的虚无

生,还是死——我像一只摆停在天地之间

舞蹈的灵魂,锤成薄片

在这一点,这一片刻,在到处,在永恒

一根飘带因太久的垂落失去深度

太久了,面前和背后那一派茫茫黄土

我萌芽,还是与少女们的尸骨对话

用一颗墓穴间发黑的语言

一个颤栗的孤独,彼此触摸

没有方向,也似乎有一切方向

渴望朝四周激越,又退回这无情的宁静

苦苦漂泊,自足只是我的轮廓

千年以下,千年以上

我飞如鸟,到视线之外聆听之外

我坠如鱼,张着嘴,无声无息

◆秦始皇

蝎子出没的道路与狼嚎的暗绿色

自我阉割的男人与繁殖狂的风

依山起伏墙列戟

丛生腹地

窃窃私语策划黑夜的深度

多年了,他忧心忡忡地拨开沙枣和红柳

剑气如虹腰斩大漠,飘飘一顶阳光的伞盖

他梦见高耸箭楼上无常的食肉鸟

棉絮抖动,勤勤恳恳的虱子

那小小刺客一群群疯了毁了英雄的一生

又远又可憎:秦王扫六合

虎视何雄哉

石头是冠冕而众星为低

连绵的景致

正午太阳杀人的秘密

一条紫红色的河垂直落下

使目光一触即溃

终于这世界成了私生子的世界

他惊醒,从身下女人的裸体上听到风暴

铜像的眼泪硕大无比,滴、滴

淹没了深宫

萧萧

树脱光拒绝的语言一地金黄

墙长出耳朵

幽暗心计里一根蜡烛

过渡成飞檐上叵测的铃声

血谄媚

习惯于蝗虫交尾的宫廷之乱

完美无缺,屈从卵巢那一阵颤抖

床和太监的窥视,在薰香的早上合谋

墙,勒死他

篡位的蛆,笑着:其石曰

始皇死而地分

一条裙带一块皮肤

一种冷或水之割裂

躲入自己如地宫

层层防范绘成百川

而水银之月干了碎了

像塌陷的胸骨

影子佝偻的太阴历已绕过毒箭

溜进来读

病与年轮

思想者

我常常凝神倾听远方传来的声音

闪闪烁烁、枯叶、白雪

在悠长的梦境中飘落

我常常向雨后游来的彩虹

寻找长城的影子、骄傲和慰藉

但咆哮的风却告诉我更多崩塌的故事

——碎裂的泥沙、石块、淤塞了

运河,我的血管不再跳动

我的喉咙不再歌唱

我被自己所铸造的牢笼禁锢着

几千年的历史,沉重地压在肩上

沉重得像一块铅,我的灵魂

在有毒的寂寞中枯萎灰色的庭院呵

寥落、空旷

燕子们栖息、飞翔的地方……

我感到羞愧

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土地

面对每天亲吻我的太阳

手指般的,雕刻出美丽山川的光

面对一年一度在春风里开始飘动的

柳丝和头发,项链似的

树枝上在熟的果实

我感到羞愧

祖先从埋葬他们尸骨的草丛中

忧郁地注视着我

成队的面孔,那曾经用鲜血

赋予我光辉的人们注视着我

甚至当孩子们来到我面前

当花朵般柔软地小手信任地抚摸

眸子纯净得象四月的湖

我感到羞愧

我的心被大洋彼岸的浪花激动着

被翅膀、闪电和手中升起是星群激动着

可我却不能飞上天空、象自由的鸟

和昔日从沙漠中走来的人们

驾驶过独木舟的人们

欢聚到一起

我的心在郁闷中焦急地颤栗

就让这渴望、折磨和梦想变成力量吧

象积聚着激流的冰层,在太阳下

投射出奔放的热情

我象一个人那样站在这里,一个

经历过无数痛苦、死亡而依然倔强挺立的人

粗壮的肩膀、昂起的头颅

就让我最终把这铸造恶梦的牢笼摧毁吧

把历史的阴影,战斗者的姿态

象夜晚和黎明那样连接在一起

象一分钟一分钟增长的树木、绿荫、森林

我的青春将这样重新发芽

我的兄弟们呵,让代表死亡的沉默永久消失吧

象覆盖大地的雪——我的歌声

将和排成人字的大雁并肩飞回

和所有的人一起,走向光明

我将托起孩子们

高高地、高高地、在太阳上欢笑……

附件1:

年生于瑞士伯尔尼,6岁随家迁居北京。

年高中毕业后去北京昌平县插队。

年参加“北京之春”民主运动,成为《今天》主要作者之一。

年,以长诗《诺日朗》引起诗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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