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酸相，非廊庙器！

为什么说李白是一个失败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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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两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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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参与政治的热情历朝历代都有，弥久不衰。要命的是，太多的读书人就以为自己真有经国济世的本事和能力，以至于经常会出现下面两种情况：第一，没当上官，抱怨朝廷的黑暗，政治的腐败，人事的倾轧，怨天怨地怨所有人；第二，当上官了，嫌弃官职卑微，不能够施展自己的才能，以至于自怨自艾。

历史上的读书人（文人），最后当上了宰相（并非具体的官名，“宰”是主宰，权力大；“相”有辅佐君王之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真正有所作为的，有，但是不多！如后世人常引以自比的，管仲、诸葛亮等可入此列。其他绝大部分的人，不过是空有一腔热情而已，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今天咱们要说的李白。李白是个大诗人，伟大的诗人，这个没有疑问。他在诗歌方面的造诣和成绩，不仅后世人崇拜不已，和他同时代的人也赞赏有加，连当朝皇帝都是他的粉丝，这是我们熟知的。但是诗人之外，李白就是个失败的文人。用唐玄宗的话说，李白“非廊庙器”也。什么是“廊庙器”？廊庙之器，说的是能够肩负起朝廷重任的人才。李白就不是这样的人才。

一、李白有多大的理想抱负？

我们可以从李白的早期诗歌作品中找到他自己说的话。在李白26岁的时候，他在湖北安陆。干什么呢？四处找人，托关系中。这时候他写了一篇文章，《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在这篇文章里李白说了自己的理想抱负：

……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管就是管仲，晏是晏婴。这两个人是春秋战国时候的人，《史记》中把他们两人合为一传。管仲辅佐齐桓公成为了春秋时期的第一霸主，后世称他为“春秋第一相”；晏婴更为厉害，辅政50多年，辅佐过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政治远见卓越，外交才能一流。李白就说，他要做管仲、晏婴这样辅佐帝王的人，他要施展平生抱负，实现政治稳定，国家富强。

但是你有这样宏大的理想抱负，首先得先进入仕途，得先当官才行。

唐代读书人做官的途径有很多种。第一种，来自官方的，就是科举考试。就在明年（开元十五年公元年），唐代另一位大诗人王昌龄，就考中进士当官去了；第二种，半官方的，交游干谒。就是去拜访某些高官达人，献上自己写的诗歌或文赋来表达自己的心迹。如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就是他写了一首诗向当时的高官张九龄自荐的，希望张九龄能够多引荐、多提携。第三种，终南捷径。去终南山，跟人家说自己是去隐居的，先把自己的名声、身价宣传出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朝廷，朝廷就会请他出来当官。这个成语典故的出处，说的就是唐代一个叫卢藏用的人通过这种方式当上了官。唐代诗人里面，不用为尊者讳，大诗人王维也是通过这个方式当官的。

李白去参加过科举考试吗？没有！

历史上没有记载其中的原因，我个人的猜测大概是因为：第一，和李白的身世有关。李白的身世一直是个谜。他的祖上来自西域，原因很可能是因为犯罪而被流放过去的；李白的父亲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今天的四川的？谁也说不清楚。如此一来，家世不明不白，如何参加科举考试？第二，即使去参加科举考试，并且考中，也只能从基层的小官干起，然后一步一步往上升迁。比如考中进士的王昌龄，考中进士后做了秘书省校书郎，后来去当了县尉，都是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这样的练级过程，李白他不乐意，太费时间了。

李白去终南山隐居过吗？有！

相比起参加科举考试后漫长的升级过程，这是一条捷径。开元十八年（公元年），李白三十岁。这一年他就跑去了终南山。隐居是假，找关系是真。经别人推荐，他和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联系上了，公主非常赏识李白。但是赏识归赏识，或许公主向唐玄宗推荐了，或许没有，反正之后就没了下文，最后李白很扫兴的就离开了长安。终南捷径，也走不通。

最后就剩下交游干谒了。

早在李白还在四川的时候，就拜访过益州刺史；之后二十来岁，出蜀游历，就多次的去干谒了。李白能写一手好文章，好诗，同时又极为自信，敢吹牛，刚刚和他接触的高官达人们，都很赏识李白。但到最后真正帮上忙的，提携李白一把的，没有。李白至少干谒过这些地方官：安州马郡督、裴长史、李长史和荆州长史韩朝宗。没有人能帮李白当上官。

二、李白当不上官的原因在哪？

原因上面已所有提及，家世方面的原因，这个怨不得李白，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其他方面的原因，还是得从李白自己身上找。至少有两点很致命的原因：

第一，狂妄自负。如，天生我才必有用；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自负的人，多是目中无人。谁都比不上自己，连领导都比不上！这样的态度，如何让别人来帮助你，提携你？比如他给荆州长史韩朝宗写的自荐信，《与韩荆州书》，整篇文章读下来，感觉不是李白在自荐，而是你韩总必须得重用我，不重用我就是你没有眼光，连威胁带恐吓。李白是这样写的：

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扬眉吐气，激昂青云耶？

作为一封自荐信，李白没有一点含蓄、自谦的意思，更多的是在夸自己，吹自己，甚至把自己放在了和韩朝宗（领导）平等的位置来说。这样的口气，领导会怎么看你？这样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本真单纯，说难听了是无知幼稚，不谙人情世故。

第二，嗜酒成性。李白好酒，世人皆知。杜甫说李白是“斗酒诗百篇”，非常厉害。但这是朋友的立场来说事，只能说明李白是个爽快又有才气的人，对他的政治生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李白一喝酒，收不住，一喝就醉，一醉就不管不顾。不用说后来进了朝廷当翰林学士的时候，就说他还在求官时期，有一次喝得大醉，冲撞了某位大官的车马，李白事后就非常懊恼，事见《上安州李长史书》：

昨遇故人，饮以狂药，一酌一笑，陶然乐酣……青白其眼，瞢而前行，亦何异抗庄公之轮，怒螗螂之臂？御者趋召，明其是非，入门鞠躬，精魄飞散。

像这样的经历，虽然事后这位长官没有把李白怎么样，但是他对李白还会有好印象吗？难了！

其他方面的原因，篇幅关系不便展开，就是开头所说，不是所有的好诗人，都有经国济世之才。李白固然文学才华了得，但辅佐帝王、廓清海内的能力很让人怀疑。

三、待诏翰林和“谋反罪证”

后来李白进了朝廷，当了翰林学士，这个大家都很熟悉，无须赘述。这里只分析李白在待诏翰林期间，为何会失败，原因在哪？

唐玄宗一朝，可以分为两个阶段。早期，唐玄宗励精图治，知人善任，赏罚分明，所以有了开元盛世。之后，便是奢侈成风，宠幸奸臣，沉迷后宫。很不幸，李白赶上的是后期的唐玄宗。这是李白在待诏翰林期间无所作为的重要原因。唐玄宗需要的是一个填词作赋、粉饰太平的御用文人，他不需要李白有多大的能耐去治理国家。这时候的唐玄宗，连朝政都交给李林甫去操作，他自己都没心思参与了，还会关心李白是不是有这个才能？

另外一点，还是李白自身的原因。刚到朝廷，唐玄宗欣赏李白的才华，对他百般奖赏。但是李白呢，几乎把当朝有权势的人都给得罪光了，杨贵妃、李林甫、高力士这些人，个个都是唐玄宗身边的红人，李白不懂得周旋期间，反而锋芒外露且给他们难堪，最后受排挤、打压自在情理之中，而这时候李白已经四十多岁了。到了这样的年纪，还像年轻人一样不谙人事，怪谁呢？还有，即使是在待诏翰林期间，李白还是没改掉嗜酒成性的习惯。经常是唐玄宗要找他了，他却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屡次三番都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情况，唐玄宗岂能用他？

至于李白的“谋反罪证”，说的是安史之乱之后，唐玄宗的其中一个儿子，永王李璘在江南起兵，造反与否历史上存有争论。反正当时唐玄宗的另一个儿子已经即位当皇帝，就是唐肃宗。那么，其他势力的存在，就是对他的权力的威胁，自然要除掉才能安心。

永王起兵经过庐山，就把在庐山隐居的李白“请”了过来，当自己的幕僚。关于事情的经过，后人分成了两派。一个说李白是受永王所胁迫，不得不参加永王的军队。另一个则说，李白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所以主动投靠。这一年，李白已经56岁了。古人的这个年纪，已经是老人啦，事实上也是没过几年，李白就去世了。

关于李白的“谋反”问题，可以说的有两方面。第一，永王李璘的谋反问题本身就值得讨论。那只不过是权力的争夺而已，即胜王败寇是也；第二，李白参加永王的幕府是真，但他的初心却需分开讨论。如果是受形势所胁迫，那怪不得李白；而如果是李白主动投靠，根据前文我们对李白性格的分析，我个人是认为，李白不过是想借此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而已，即“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四、结束的话

终其一生，李白的政治理想一直是失败的。他没走科举考试的正规道路（多方面原因，上文已述），同时又恃才傲物，狂妄自负，以至于连终南捷径都走不通；至于最后待诏翰林以及入永王幕，则是时也命也，大的形势已不可控，个人命运就微不足道了。

据后人的记载，唐玄宗放归李白，说过两句不好听的话。《本事诗》中记载：上亦以非廊庙器，优诏罢遣之。这点前面已经说过，在唐玄宗看来，李白就不是那种能够肩负朝廷重任的人才；而在《酉阳杂俎》中，唐玄宗甚至是这样评价李白：及出，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穷相，就是穷酸相。什么是穷酸？就是迂腐，小气，不得体，不懂周旋。真正要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除了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最起码得能够处理好各种人际关系。而说到底，世间所有的事情，不就是人与人的关系吗？

主要参考资料：

《李白集校注全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安旗主编，巴蜀书社,）

《李白诗文系年》（詹锳编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白年谱》（安旗，薛天纬编，齐鲁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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