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来客

远处灰色鸟群聚落

中房宾馆的金色招牌

“房”字黯淡无光，经受不住

三五只鸟的重量

路边铜像眼神警惕，时刻盯住

每一个外来人士

谨防任何突如其来的撒野

北山公路四百旋，杉柏林

连绵不尽，白色纱衣装点庐山面目

柏油路盘转而上，总有几分似曾相识

抵达山顶前，我一直怀疑

或许，巴车正陷进一个莫比乌斯环

远去年代的爱情

大雾如云，袭过小镇上空

不到五米的可见度，正适合盲人摸象

我和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师傅约好

一蓑烟雨中放歌远行

寻一家永远放一部电影的影院

补一张远去年代的门票

剧院的门豁出一道细口

寒气裹着一阵虫蚀过的雪花膏清香

书页里掉出瘪蛾与几片枫树叶

女主角张瑜落落大方，从第三堵墙里走出

光着脚丫跳一支天鹅舞

花径亭桃花一夜盛开

老师傅的眼睛也开始发亮，里面有

窖藏半个世纪的少年纯真

密封在一个不敢奢谈爱情的时代

瀑海，与仙人

两千台阶下到地势最低点

三叠泉

不过几条蜿蜒的细流

按图索骥永远叫人失望

雄浑瀑布只在特定画册里隽永

牯岭街雾气蒙蒙，没有一位少年奔跑过青春

夕阳缺席的傍晚，八月咖啡馆停止开张

本地商贩肩挑着竹担，兜售一种

名叫庐山的香烟

游客们涌进肯德基避雨，也

躲过一个喋喋不休的妇女

仙人洞，供奉香炉与吕祖

没有人跪在蒲团上

旁边一只橘猫的身体渐渐冻僵

若没有施主收留

它熬不过这个冬天

若有神仙显灵

它会从此羽化登仙，还是继续流浪世间？

七巧琉璃瓷

一双手，必须擦拭洁净、润湿

摩挲°C高温烧制的瓷杯圈口

引出吟啸之音，器灵的周身震荡

好像在发出，相见恨晚的感叹

我曾寻觅过同一频率和节拍

伸出一只手，却没迎来十指相扣

这一次，我不愿再站在山崖边呼喊

我知道，冷漠岩壁只把声音原路退还

如此种种，人生就是各种阴差阳错

或许我的心，始终欠缺了些真诚、敞怀

庐深处

蓝喜鹊恭迎在前，倒碎豆子一般

倒出山的一步一景

暴雨骤晴，或许因为贵客到来

前后语气助词清脆利落

像笃笃行进的木屐

红房子只开过一场会议

内里完好无损，每一把椅子端正

万言信原稿，都是删改的痕迹

这份斟酌来自历史本身

连同美庐的摩崖石刻和雕花梳妆台

向所有游客开诚布公

望山跑死马

游览一座展览的废墟

我不想太早察觉

与真相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做旧的牌匾与门槛

暴露出二次处理的不可信

粉刷匠给所有古物裹上一层包浆

我没有携带化学试纸和放大镜，但也辨识出

前方是一座谎言构筑的楼阁

夜问

星星在对谁眨眼睛

朦胧月光洒在谁的肩头

一夜露水蓄满叶尖

半圆的弧度

挂着谁沉甸甸的梦

窗内一张濡湿的枕头

沾的是痴人的口水，还是眼泪

越到夜深，露浓霜重时

我想起自身的罪孽深重

告别

一个不擅长告别的人

是不是该练习告别的正确方式

当他学会与他人告别后

也学会与自己告别

目前为止，他认为

无言是最后的告别